湖北200名出国打工者赴俄罗斯、蒙古非法劳务事件追访

　　出国打工者：为了多挣钱，他们不惜非法出国打工；幸运地被解救归来，又想讨回保证金和拖欠的工资，感到没有着落时，无奈到当地政府上访；当记者的采访结束后，有人竟后悔地说：“谈了半天，都没谈到正题，我们的钱找谁要去？”但更多人反驳说：“当初那么死心塌地地让人骗，现在肠子都悔青了。”
　　10月19日，在鄂州市商务局一间会议室，湖北日报的记者见到了18名被解救归来的打工者。他们都是经黄石市海发劳务输出有限公司（以下简称海发）组织赴蒙古国非法打工的。
　　18人中，年龄最大的50岁，最小的24岁。两个有高中学历，其余则为初中及小学学历。其中还有两人在安哥拉合法务工过。
　　戴黑框眼镜的小龚、摆弄着手提电脑的小徐看起来有点酷。记者不禁问：“你这么年轻，这么潮，有的还有出国打工的经历，这次咋就被骗打黑工了呢？”
　　“还不是为了多挣钱嘛！”“在国内打工一个月顶多两三千，中介公司承诺在蒙古国干一个月5000元保底！”“去安哥拉是十五冶的工程项目，每月可拿6000元左右，以为这次也是一样的。”他们这样回答。
　　“你们出国的目的是打工挣钱，可你们持有的是旅游签证而非工作签证，难道你们不清楚这样在境外务工属于打黑工吗？”
　　“这个是知道的，出境时中介也交代不能对边检说去务工。我一门心思就是想干活挣钱。”面对记者的提问，鄂州市华容区段店镇陶湖村3组村民黄大火如实说。
　　老黄今年48岁，原本在鄂州铝材厂上班，每月能挣2000元。今年春节后，认识一个姓万的中介人，称可以通过海发出国打工。在了解万某曾在安哥拉打工挣了钱，老黄决定效仿，趁身体还吃得消时出去拼一把。
　　老黄内心的确很单纯，但想法也很盲从，就是想挣比国内打工更多的钱。其实靠劳动致富，尤其克服背井离乡、万里奔波之苦到海外掘金，想法本身并没有什么错，吃苦耐劳的干劲也让人肃然。当前，因国内就业空间及薪资问题，出国打工已成为广大群众关注的致富途径。需要指出的是，老黄他们的错在于，他们这一行人走出国门打工通过的是非法途径，而且还是明知非法却胆大往前闯。据鄂州市商务局外经科尹祚兵科长介绍，该局备案统计显示，全市截至今年9月，出国打洋工的人员有600多人，去年只有480余人，增长之势显著。他说，这些数据还不包括老黄他们这些非法打工者，实际人数肯定更多。
　　“你们都不了解中介公司是否具有外派劳务的经营资质，也不清楚外派项目要向商务部门备案后才能办理相关出国手续，怎么就敢交押金签合同，就敢仓促地让他们外派出去？”记者问。
　　“我们并不了解那个海发公司，也不知道正规外派有哪些具体规定。看到身边很多人出去，都是直接托像万某这样的中介人，或者熟人托熟人找中介，然后签合同出去。”黄大火解释说。
　　4月，黄大火交给万某5200元押金后，开始办理护照等手续。几个月的等待后，8月22日，万某通知老黄带行李赶到黄石。在与海发公司签订《境外务工合同书》后，当晚老黄便被安排出发，经北京、二连浩特奔赴蒙古国。与黄大火一路同行的有17人。按照该合同，老黄赴蒙是做建筑工，每月保底工资5000元人民币，多劳多得，上不封顶。
　　8月25日中午12点，经过三天三夜的辗转，黄大火一行终于抵达乌兰巴托。
　　小龚比黄大火他们这批要迟一天抵达蒙古。小龚回忆，在去乌兰巴托的火车上，他们遇上一名在蒙古经商的武汉老乡。得知他们去打工，老乡善意提醒，很多持旅游签证在蒙非法打工的中国人都没拿到工钱。
　　小龚说，当时心里“咯噔”一跳，但转念又想，既来之，则安之，或许不会那么倒霉。但事实证明，小龚和老黄两批人谁也不是幸运者。
　　抵达乌兰巴托后，他们便被中介和工头收走护照，送往各自的工地，最远的工地距乌兰巴托1300公里。因旅途劳累和水土不服，小龚抵蒙后第二天便持续高烧，4天无人问津。
　　随后的事件在此前媒体的报道中已曝光：七八人挤一间蒙古包，吃的是煮不熟的米饭，每天工作十来个小时，雇方迟迟不结账，别说高薪，一个子都没有！罢工，复工，交涉，冲突，直至最后政府通过外交途径实行救援……
　　当救助小组抵达工地，老黄竟还有点不舍，总相信自己是认真干活的，雇主最后会付给他那份渴望的工钱。19日，面对记者，老黄终于嘲笑自己太傻：“当初那么死心塌地地让人骗，现在肠子都悔青了。”在老黄感慨时，一旁的老邵竟突然有点气恼地说：“谈了半天，都没谈到正题，我们的钱找谁要去？”闻此言，老黄等众位当即反驳老邵无理取闹，指责他应该清醒过来，毕竟到国外去受苦是自己违着法找去的。
　　外国的月亮并不比中国圆。非法出国打工终于得到了痛切的教训，一场辛苦换来的是血本无归。老邵的着急和气恼心情可以理解：境外顾主远在万里，自己又属于非法出国务工，讨薪的希望渺茫，国内中介一时无款可还，此时尽管不想承认自己违法且无理，不由得还是只能找政府“讨说法”、“求解决问题”。当天，采访结束后老黄他们商量去相关部门，因为他们每人交给海发公司4000元至1万元不等的押金大多是四处筹借的，他们甚至还指望讨回在蒙古国的血汗工资。不过，年轻的小龚和小徐毕竟是新生代农民工，他们壮声地告诉记者：实在不行就准备起诉，走司法途径寻求问题的解决。小龚和小徐等非法出境打工行为本身是错误的，但他们在讨薪问题上萌生法律意识，让我们为年轻一代农民工素质提高而感到一丝欣慰。 

　　中介者：此次事件的始作俑者是中介黄石海发。今年4月才由工商局注册成立的黄石海发公司，是两个下岗女工再就业所创。事件发生后，原本想创业挣钱的她们，不仅自己血本无归，还祸及一干。令人意外的是，她们称自己也是上当受骗者。
　　事发后，海发公司成了众矢之的。
　　在老黄他们眼中，眼下无法退还他们押金的海发是个典型的“黑中介”。小龚和小徐等人明智地提出要上法院告海发，通过法律途径讨押金。
　　“我现在是臭名远扬，为了赔偿和协助政府处理善后事宜，家里90平方米的房产只好准备变卖了。”19日晚8点半，记者约见了海发法人代表晓文（系化名）。40岁出头的她，面容憔悴，满眼蓄泪。
　　“我以为可以干一番大事业，没想到却掉进深渊。”有人告诉记者，晓文数次欲轻生被阻止。“如今知道自己错在哪儿吗？”面对记者的追问，晓文哽咽：“直到现在都是稀里糊涂的，还没搞懂怎么出的事！”
　　一旁的黄石市商务局有关负责人无奈摇头说：“她俩又可恨又可怜。”据这位负责人介绍，事发之后，海发在政府救助行动中是配合的。
　　据晓文讲，下岗多年，一直想做点事。今年4月，她和朋友晓红（系化名）共同出资，各占50％股份注册海发公司，主营劳务派遣业务。可是晓文说，她俩都不懂劳务派遣业务。
　　如此荒唐的情形下，公司成立了。7、8月向俄罗斯和蒙古派遣劳务的这两单合同，算是开门生意。据晓文介绍，向俄罗斯派遣劳务的业务是通过一个叫娜娜的女人介绍的。海发负责在黄石等地招人，通过形形色色的中介人，先后招到134名打工者。然后海发把这些人转给一个有着奇怪名字、事发后经查并不存在的所谓“中国旅游服务总公司辽宁省分公司吉林省办事处”，由其负责外派，结果居然全部顺利送往俄罗斯。深受“开门大吉”鼓舞的晓文，紧接着又接了第二单生意，以同样的方式，招了包括老黄在内的67人，通过“湖南省建筑工程集团总公司北京项目部”外派蒙古。事后经查，湖南这家公司也不具备外派劳务资质。
　　让海发没有料想的是，没过多久，外派出去的打工者有的发现上当受骗，设法归国；被蒙蔽或心存侥幸的打工者，最后也因工资拖欠，分别在俄罗斯和蒙古国与雇主发生劳资纠纷。消息反馈到国内，先期归国者及滞留者家人纷纷报警，此次非法外派劳务事件终于被暴露在公众面前。
　　值得一提的是，海发除了向打工者收取4000元至1万元不等的押金外，并没像其他劳务中介那样收取中介费、报名费等费用。晓文解释，根据与对方公司签订的协议，打工者每月的工资由海发代发，其中提取10%作为海发的管理费。晓文说，自己是下岗走过来的，又不懂劳务派遣业务到底怎么赚钱，觉得能赚点钱也就够了。但这也恰好证明，海发在招聘人员时其实是知道这些人将被外派的。
　　虽然在整个派遣过程中，海发不是外派的最终派出方，但他们明知自己公司的工商执照注明派遣劳务仅限国内，可是他们还是涉及经营非法外派劳务。他们的“转手”行为便是事实。他们被两个“下家”欺骗，只能是咎由自取了。
　　黄石市商务局有关负责人告诉记者，境外用工企业往往依靠中介公司招聘人员，规范的外派劳务公司要经商务部审批，每次招收外派人员要先后到市、省商务主管部门备案审核，符合条件要求方可派往境外务工。但由于中介公司良莠不齐，有些工商局核定的仅限经营境内劳务中介的公司，也非法干起了向境外输送劳务，甚至还掺杂着一些黑中介。农民工出国打工受骗多是它们所为。除了这些外，还有相当数量游走于各地的中介人，如采访中被提及的万某等。他们每向中介公司介绍一个工便可收取1000元不等的介绍费。老黄等众人正是因为相信了这些“熟人”，才放心踏上“黑工”路的。这些零散的中介人在其中发挥的是无形却巨大的推波助澜作用。
　　据查，海发总共收取押金160万，其中107万元汇给东北那家公司，37.5万元支付各色招工的中介人。剩下的钱，海发做了两件事：一是给去俄罗斯的打工者买了保险；二是支付所有打工者的出国费用。
　　这样，海发两次共外派打工者201人，除一人系河南人，其余皆是我省鄂州、黄石及武汉人。由于所有打工者没有拿到一分钱的工资，晓文指望在代发工资中赚取管理费的经营之道也泡了汤。
　　海发和201名打工者的发财梦，最终断在“黑工行”。
　　眼下，在省委省政府主要领导的高度重视下，在省商务厅的具体指导和督促下，黄石、鄂州两地组织处置专班，进行善后工作处理。海发财务已被冻结，黄石有关部门正追查东北及湖南的那两家公司，希望追回海发汇去的107万元款项。同时也希望这批打工者通过司法途径，依法维护自己的权益，追回自己所交的押金。

　　政府部门：按照省委、省政府的要求，省商务厅协调鄂州、黄石援救小组，分别赴蒙古和俄罗斯边境援救，今年的中秋国庆佳节，他们是在万里奔波中度过的。据参与援救的省商务厅的石副处长讲，这样的事件在全国均时有发生，我省发生这样事件不是第一起，在一段时期内估计也不会是最后一起。每次事发，政府付出的处置和善后成本高昂，今后如何对非法务工者进行教育，对因责权利不明而造成部门管理不善等问题要进行思考，总之，寻求长治久安是当务之急。
　　事件发生后，在接到我国驻外使馆电告，省委、省政府领导高度重视，省委书记罗清泉、省长李鸿忠作了重要批示，要求全力营救，积极处置。
　　根据省主要领导指示精神，省商务厅统一指导协调，鄂州、黄石两市政府迅速行动，抽调力量，组织专班，研究援助方案，筹措专项资金，积极实施援救。
　　10月1日，鄂州市救援小组出发前往乌兰巴托。在我驻蒙大使馆的支持和协调下，他们克服重重困难，经与包工头、中介以及工人代表协商，最终于10月12日凌晨，将所有打工者全部带回故乡。
　　据鄂州市商务局外经科尹祚兵科长讲述，为了救援远在距乌兰巴托1300公里的戈壁阿尔泰省布尔嘎斯台口岸海关工地的15名打工者，他们费尽周折联系到从蒙古往国内拖矿石的卡车队，与矿石相伴颠簸7个多小时才分批回国。
　　黄石方面，则组成了10人营救小组。出发前，营救小组同俄罗斯方面进行了长达五天的网上视频谈判，最后商定由黄石海发、吉林办事处以及俄罗斯雇主三方出钱，将民工送到满洲里口岸。但当营救小组到达满洲里之后，俄罗斯雇主并没按照约定将民工送到满洲里，而是只将他们送到距满洲里500公里以外的赤塔。无奈之下，营救小组通过满洲里口岸办，花费2.3万元高价租赁两台旅游车将67名打工者从赤塔接回。
　　黄石市商务局口岸办主任周灯明感叹道，救助境外受困同胞，本是政府义不容辞的责任，但如果这些打工者能够合法出国打工，是不需要付出这般高昂的代价。
　　湖北省商务厅负责同志讲，通过此次事件，一些涉及政府管理上的问题需要认真思考。
　　如宣传问题。商务部门需要进一步运用多种形式，告诉农民合法正规出国打工，千万不可通过不法中介持旅游签证到境外打黑工。
　　如护照发放问题。按照国家规定，我国公民是按需申领护照。虽然在各出入境的办证大厅，挂有禁止非法出国打工的各种宣传警示，但此次赴俄、蒙非法务工的201人，无一不是以旅游名义取得因私护照，再通过旅游签证出去的。这方面今后如何监管？此外，护照一般有效期是10年，那些已持有护照、且有非法打工记录的人，又该如何监管？
　　如中介管理问题。目前国内中介公司的门槛很低，工商部门注册之后，经营国内劳务的公司一旦违规经营境外劳务，该如何处理、如何防止、如何有效监管？眼下，加快这方面的法规建设刻不容缓，虽然外派劳务归口商务部门统一管理，但国家有关这方面的法规还在研讨之中，地方也无章可循，以致对非法经营公司的处罚难以到位。
　　该负责人希望通过对此次事件的深度报道，引起各方关注，同心协力积极探索长效管理机制。
　　当记者19日晚上11点多从黄石返回报社编辑部的路上，听到车载电台正在播报一则消息：数十中国游客在韩国济州岛“失踪”。济州出入境管理办事处官员说：“考虑到被警方找到的中国游客把护照遗留在邮轮上，却都带走了行李，这些人来到韩国显然是为了非法移民和找工作。”疲惫至极的记者听罢不由在心里深深地一声叹息，任重道远的事从来都是不容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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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向湖北省商务厅外经处或所在市州的外派劳务服务中心了解，湖北省商务厅咨询电话：027-85710613；
　　（二）在湖北省商务厅网站上查询；
　　（三）在商务部网站上查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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