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老龄化致劳动力短缺 外籍研修生成廉价替补

2014-06-13 09:14:02 凤凰网 点击数:292



凤凰财经综合 路透6月12日报道,对于日本西部白山市的龟田(Kameda)工厂而言,2012年10月31日是一个普通的工作日,但厂里的三名中国女研修生却计划在当天逃走。
 
当天清晨6:30左右,工会活动人士高原(Ichiro Takahara)出现在她们住的宿舍外面。陆新娣、钱娟和江澄三人已经等在那里,高原开车带她们先到了一家便利店,然后去了当地的劳动基准监督署。为了这天的逃跑行动,她们已经秘密策划了几个月。
 
她们逃跑背后的故事始于三年前,还要从远在1,440公里以外的中国江苏省说起。在那里,她们三人与一家出国劳务公司签署了合同,按照日本的“外国人技能实习与研修制度”前往日本出国打工。日本当局坚称,这项制度旨在帮助发展中国家的工人学习先进技能。
 
三人在向日本法庭提交的诉状中表示,龟田工厂并没有给她们提供培训,反而强制要求她们加班加点工作,支付她们的工资低于日本最低工资标准。根据诉状和工作记录,在她们工作最繁忙的2011年,这些女研修生一天工作16个小时,一周工作六天,吃午饭的时间只有15分钟。根据路透看到的记录,当时她们的时薪为4美元左右。
 
以前也有其他研修生在日本提出过类似指控,相关诉讼有几十起。这三名中国女研修生的诉讼案之所以受到关注,是因为她们在出国打工期间,龟田工厂在为巴宝莉(BRBY.L: )服装制作褶边。
 
日本是巴宝莉的主要市场之一。在截止至2013年3月31日的财年,该市场为巴宝莉带来大约5,500万英镑税前利润,占巴宝莉税前利润总额的12.8%。
 
巴宝莉的利润来自授权经营,其中有些合作关系可追溯至数十年前。目前,巴宝莉与四家日本企业保持有代理关系,其中规模最大的是始于1970年与三阳商会(Sanyo Shokai)的代理关系。虽然大多数产自日本的巴宝莉产品供应日本国内市场销售,但产自日本的一些产品也向两家出售巴宝莉蓝标和黑标产品的香港店铺供货。龟田工厂制作褶边、由三阳商会代理销售的巴宝莉衬衣和裙装,属于巴宝莉黑标产品。
 
巴宝莉不愿让路透与其任何高管联系直接谈及龟田案。该公司通过公关公司发布的声明称,巴宝莉已经在2012年末要求三阳商会终止其与龟田工厂的关系,原因是该厂不符合巴宝莉的道德标准。
 
在目前龟田工厂的其他客户中,有些是日本最大的贸易企业,包括伊藤忠商事(8001.T: ) 、三井物产(8031.T: )全资子公司Mitsui Bussan Inter-Fashion(MIF)等。三井物产称,在路透联系寻求置评前,他们不知道相关诉讼;MIF表示将关注案件进展,然后再就公司与龟田工厂的关系做决定。伊藤忠商事称,他们不知道龟田工厂雇用过外籍研修生。
 
根据龟田工厂的网站,伊势丹百货(3099.T: )也是该公司的客户之一。伊势丹百货目前名为三越伊势丹控股(Mitsukoshi Isetan),该公司一位发言人称,他们从1月开始才采购龟田工厂生产的女装。
 
最近出炉的政府数据显示,日本大约有15.5万研修生。其中近70%研修生来自中国。有些研修生在服装厂和食品厂工作,有些在农场和金属加工厂工作。这些出国打工场所,滥用劳工现象比比皆是,日本劳动监察机构2012年进行的一项调查显示,雇用研修生的企业中,有79%违反劳动法。日本厚生劳动省称,对于一再违反劳动法或没有遵守研修生待遇指导方针的企业,他们将采取包括起诉等严厉措施。
 
批评人士称,外籍研修生已经演变成日本剥削廉价劳动力的来源。日本人口快速老龄化,但却忌讳讨论增加移民事宜。美国国务院在其2013年人口贩运报告中批评日本的外国人研修制度利用“敲诈性合同”,对研修生行动施加限制,如果离开则面临苛刻的赔偿费用。
 
日本面临日益恶化的劳动力短缺问题,这种情况不仅出现在家族式农场和像龟田这样的工厂,建筑业和服务业也面临该问题。这也是安倍晋三政府正在计划进一步扩大该研修生项目的主要原因。
 
赴日研修
 
2009年11月19日,陆新娣、钱娟和江澄乘船抵达大阪,当时陆新娣30岁,钱娟28岁,江澄仅有19岁。
 
她们与海门市经营出国劳务的海门市对外经济技术合作有限公司签署合同,前往日本出国打工。
 
这家公司一名陈姓女士证实,该公司派遣出国劳务人员前往日本的服饰厂工作。但她拒绝讨论龟田工厂案件,甚至也不愿证实是否曾派遣上述三人前往日本。
 
根据上海外经国际商务服务有限公司日本研究协调部管晓珺的说法,这家海门企业随后与上海外经集团(SFECO)旗下的上海外经国际商务服务有限公司签署协议。上海外经与石川服饰协会(Ishikawa Apparel Association)签署合同,并将陆新娣、钱娟和江澄派到日本。
 
管晓珺说,她们三人可能交了大约3万元(4,800美元)的服务费,另外还交了4,550元的费用。只要在服务期没有违反日本法律,这4,550元钱会在三年后退给她们。当被问及该案的指控时,管晓珺表示,她的公司只负责派遣员工。“出国劳务纠纷跟我们没有任何关系,”她说道。
 
根据日本现行的“外国人技能实习与研修制度”的规定,陆新娣、钱娟和江澄在日本的第一年主要是接受培训。日本法律禁止聘用外籍人士从事非技术工作。但至少从20世纪80年代开始,日本已悄然开始引入外籍人士,最开始是培训有海外业务企业的员工。1993年日本开始实施“外国人技能实习与研修制度”。
 
这三人的律师茂吕信吾(Shingo Moro)表示,她们三人在大阪接受了18天的日语培训,随后石川服饰协会将其送上了开往龟田工厂的大巴。
 
龟田工厂专门制作褶边。负责人龟田(Yoshihiko Kameda)对路透表示,因无法在日本找到足够的工人,该厂大约10年来一直都是依靠外国研修生。
 
该案中描述的出国打工环境与日本企业留给外界那种干净高效的形象截然不同,也与巴宝莉所依托的英伦风范相去甚远。
 
诉讼称,在她们抵达日本不久后,服饰协会拿走了她们的护照,并将护照交给了龟田,这违反了日本保护研修生行动自由的法律规定。石川服饰协会一名女发言人称,协会的监督和培训并无不妥之处,但拒绝进一步置评。她拒绝透露自己的姓名。
 
诉状称,陆新娣、钱娟和江澄在工厂的加班时间每月超过100个小时。龟田向日本劳动基准监督署提供的工时表显示,在日本的第二年,陆新娣平均每月加班和做“家庭作业”的时间达到208个小时。这相当于一天工作16个小时,一周工作六天。日本劳动政策认为,一个月加班达到80个小时是”过劳死“的门槛。
 
工时表显示,陆新娣在龟田工厂的时薪约为400日元(4美元)。当时日本的最低工资为每小时691日元,日本法律规定加班工资是平常水平的1.5倍。
 
此外,在午休时间和下班后,她们还被要求做“家庭作业”。这部分工作以件计算,而非按小时计费。
 
她们的律师说,三人晚上就睡在一间老旧的工厂建筑里。这里老鼠很多,龟田为此抱来一只猫,但同时带来的还有跳蚤。诉状中称,陆新娣和钱娟饱受跳蚤之苦,出现了皮肤病。为诉状提供的证据显示,她们的腿上满是跳蚤咬的包。
 
**欺骗调查**
 
和陆新娣、钱娟、江澄一样,大多数研修生来自日本国际研修协力机构(JITCO)的项目,该机构是日本政府成立的公益财团法人,任务还包括确保各个监理团体的研修生项目合理运作。
 
龟田工厂位于日本西海岸的白山市。当地人口约10万,曾是日本一度蓬勃发展的服饰行业中心。日本的服饰行业基本只剩下家族工厂,他们主要接小规模订单,周转速度很快,利润率很低。龟田工厂附近的其他几家工厂也雇佣来自中国和东南亚的外国研修生。
 
根据三名中国女研修生向高原所在的组织提供的证词,龟田在2011年11月告诉研修生JITCO将对工厂进行调查。此前附近一家服装厂的四名中国研修生逃到了高原的避难所,并对出国劳务问题提出诉讼。该工厂也是石川服饰协会的成员。
 
龟田住在工厂对面的大房子里,家里还有一个修剪整齐的日式花园。证词显示,龟田试图向JITCO调查员隐瞒研修生的工作环境,他威胁称,如果研修生们不按要求去做,就会被送回中国。
 
调查员抵达前一天,龟田给研修生们发放了伪造的工资单。龟田告诉研修生、一名翻译以及石川服饰协会的代表如何回答调查员的问题,他们练习了两遍。第二天,当调查员问她们护照是否在手中,她们明白要回答是的。
 
JITCO拒绝对龟田案件予以置评。
 
当被问及项目涉嫌违规时,JITCO在声明中称,将继续向实习生提供法律保护。JITCO还表示,将“通过提供各种建议和包括研讨会及培训材料在内的公关活动”帮助监管机构执行移民法、劳动法和劳动监管。
 
龟田在接受路透采访时表示,研修生们曾数次问他该如何应对JITCO的调查。他否认教研修生们如何回答,也否认威胁将不按要求作答的研修生送回国。但他承认,曾告知陆新娣、钱娟和江澄她们可能会被送回国,与附近工厂研修生被送回国的情况一样。
 
他还表示他曾告知研修生,对于JITCO调查员,他们的加班可能是个问题;他说那时每个月加班时间超过100小时。龟田称,实际上JITCO甚至警告他研修生的加班时间过长。当被问及此次调查时,JITCO表示不会对个别案例进行评论。
 
龟田承认手中有一些研修生的护照,但表示这是研修生自己的要求。他表示,研修生们有时一个月加班100小时,有时甚至高达173小时。
 
龟田称,他最初曾支付过低于法定工资的薪水。但他坚持称这是行政管理失误的结果。他说加班和“家庭作业”是研修生们自己提出的,他曾警告她们加班时间超过了日本劳动法的许可,但研修生们表达了继续加班的“强烈愿望”。
 
石川服饰协会发言人表示,JITCO调查龟田工厂以前,该协会没有拜访过龟田。她表示不清楚伪造工资单和教研修生回答问题的事情。她确认研修生们曾向该协会抱怨住宿条件,并称协会要求龟田对研修生们的要求作出回应。
 
已经回国的陆新娣、钱娟和江澄拒绝接受采访。起诉日本雇主的研修生回国后可能面对困难,包括来自将她们送出国的中国企业的威胁、诉讼和处罚,以及来自对她们在海外惹出麻烦感到羞耻的家庭成员的压力。
 
逃离工厂
 
高原称,这些女研修生多次向龟田抱怨生活条件,但是直到她们向石川服饰协会申诉之前,生活条件毫无改变。在石川服饰协会转达了她们的请求之后,龟田将这些女研修生安排到一处临时住处,同时清理了她们曾夜宿的工厂。据高原所说,两个月后她们搬回了该工厂。
 
大约在2012年8月,这些女研修生联系到高原的组织。他能够帮助她们通过谈判,达成一份如附近服饰厂的中国研修生得到的那种解决方案吗?通过一名说中文的同事,高原告诉她们,一旦提出申诉,她们将无法继续工作。他建议这些研修生继续工作,同时收集证据。在接下去的几个月里,高原和他的同事与龟田工厂的研修生制定了一个方案。
 
高原现年62岁,已经在日本西部协助外籍工人处理类似事情10多年了。这些年来,高原已经制定了自己的方案,他每年都多次采用这个方案,帮助那些身处逆境的外籍工人。高原同时也是一名园丁。
 
因为提出申诉的研修生会被强制离境,高原和其他工会代表鼓励研修生完成合同。他们在准备文件时十分谨慎:保留工时卡;从便利店发送传真,以此获得通信的日期记录;在带领研修生报告所谓的违法行为之前,预先提醒当地的劳工调查员,以确保官员们在场。
 
在女研修生逃离的那天早晨,高原开车将三名女研修生从龟田工厂带到一家便利店。在那里,她们给厂里发出了一份传真,请求休年假到11月19日,这是她们合同到期的日子。随后,高原将她们带到当地的劳动基准监督署,说明她们在龟田工厂的遭遇。调查员正在办公室等她们。
 
2012年年末,龟田同意向陆新娣、钱娟和江澄每人支付130万日元。此外,劳动基准监督署还责令龟田向这三名女研修生一并支付26万日元,为她们被要求完成的“家庭作业”按照计件方式提供报偿。高原称,每名女工最终得到了大约140万日元,或按照当前的汇率,接近1.4万美元。
 
龟田告诉路透,他支付了劳动基准监督署要求其支付的全部工资,并完成了要求他所做的一切。他责怪高原的组织在工人中间煽动仇恨情绪。“她们走了,还告了我们,她们这下完全满意了,”他说道。
 
这三名女工的律师茂吕信吾表示,龟田只是支付了他欠这些女工第二年和第三年在工厂工作的薪水,“家庭作业”的结算并不是基于她们准确的工作时数进行计算的。
 
2013年10月9日,茂吕信吾在金泽一家法庭,代表这三名中国研修生提交了诉状,将龟田和石川服饰协会列为被告。这份诉状要求被告赔付未支付的工资、花销和精神损失补偿合计1,120万日元,约合10.9万美元。
 
**扩大研修生项目**
 
直到2012年年底,当陆新娣、钱娟和江澄离开工厂,她们的申诉行动获得日本《每日新闻》报导,巴宝莉一名高管才来到龟田工厂。巴宝莉在声明中称,”由于不合规且在落实巴宝莉道德标准时缺乏合作“,巴宝莉要求三阳商会终止与龟田工厂的关系。
 
巴宝莉的行为规范禁止“家庭作业”,禁止使用“包身工”并禁止向雇主支付“保证金”。公司要求工厂最少需要支付国家法定最低工资,并为员工提供安全干净的住宿环境。根据巴宝莉的行为规范,员工每周工作时间不得超过48小时,每天不超11小时。加班需要自愿,且每周加班时间不得超过12小时,且不得是常态化要求。巴宝莉还要求所有相关工厂确保员工持有”护照、身份证、银行卡和类似文件,可令其能够不受阻碍,具有行动自由。“
 
巴宝莉2009年才开始审查日本供应商的商业道德合规行为,正是陆新娣、钱娟和江澄三人抵达日本的这一年。根据一名熟悉公司活动的人士的说法,巴宝莉的两名审计人员先从最大的工厂以及生产成品的工厂开始。
 
巴宝莉目前与三阳商会和三井物产的代理关系会在2015年6月到期。根据新的代理规定,巴宝莉的黑标和蓝标会继续存在,但是取消了蓝标和黑标之前的巴宝莉字样。巴宝莉会继续对供应链进行审查。
 
如今,在大约270家向日本特许店供应巴宝莉品牌产品的工厂中,有大约37家会聘用JITCO支持的外籍研修生。这些工厂聘请大约307名JITCO研修生。巴宝莉现在提供培训以及一条中文热线。
 


巴宝莉在一份写给路透的声明中称:”巴宝莉十分重视所有地区供应商员工的福利。特别是外籍合同工,我们非常重视确保其在符合巴宝莉道德行为准则的工作环境下工作。“
 
日本在2010年加强了对研修生的保护,其在日本从事研修工作的三年里将获得日本劳动法的保护。但日本律师联合会(JFBA)称,出于人权考虑,应该取消研修生项目。
 
龟田称,他的工厂不再雇用外国研修生。他认为日本应该放弃研修生这个幌子,允许外籍人员进入日本正常工作。他在写给路透的一封电邮中称:”不论这些女性的诉求是什么,我对自己做事不当感到后悔。“他要劝告那些雇用研修生的合作工厂,“龟田工厂所经历的一切不要再次上演。”

(佚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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