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南黑工讲述偷渡到中国打工经历

　　今年21岁的魏文通(音译)，在短短2年时间里，就先后两次进入中国境内，从广西、广东到浙江，都留下了他打工的足迹。

　　魏文通出生在一个与中国接壤的越南农村。由于越南在地理位置上同中国毗邻，因而边境居民历来都有往来，他们甚至跨国界而居，隔界河相望，通婚互市，走亲串戚，亲如一家。

　　2009年上半年，魏文通开始了第一次中国之旅。魏说：“这是受其他朋友的启发。”

　　原来，早在几年前，魏的很多同乡就通过地下途径到中国打工，很多人“发了财”：“在中国，无论哪个地方打工，一个月都能赚1000多元，比在越南国内至少多赚一半以上。”

　　广西中越陆地边境线长1020公里。那一次，魏文通和三个同乡一起，先从水路，再抄旱道，绕过了中国边检卡口，就进入了中国境内。

　　魏进入中国后的第一站就是广西东兴，在那里，他联系了一家手工作坊样的小公司，找了第一份工作，是机械加工类的活，“特别重、特别累”。但魏文通并不在意这些，他认为只要工资满意就行，“除了吃饭、睡觉的时间，剩下的就是工作，很多中国工人不太愿意做的辛苦活，我们也能做”。

　　可是，他在那家公司干了还没到一个月，那家公司就倒闭了，债主整天堵着门讨债，老板连魏文通的工钱都没有结，就跑掉了。

　　就这样，魏文通连工资都没有拿到，在中国找的第一份工作就泡汤了。但魏文通认为，他还是有所收获的，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他了解了中国人的简单生活习惯，学会了跟中国人交流，学会了简单的日常对话。

　　后来，魏文通听说广东的工厂工资高，和几个伙伴一起辗转到了广州。他们在当地私企较集中的地方，上门去推荐自己。由于中国话说得还不流利，魏在工厂门口问保安，“在不在招聘？”

　　由于受金融危机的影响，当地很多小的企业倒闭了，而大的公司因为魏文通自己的特殊身份又不敢上门求职，他们折腾了好几天才找到了一家纺织厂，然后，一直“潜伏”在工厂里做工。

　　2010年5月，魏文通打工的那个纺织厂，生产线更新，裁减了一批工人。老板给魏文通几人算清了工钱后，还给了每个人500元人民币的红包，几个人回到了越南老家。

　　回越南后，魏文通对中国和越南的贫富差距感受得更为强烈。就拿工资收入来说，他在中国一年打工的报酬，相当于在越南2～3年。

　　在越南呆了没有几天，魏文通的心又不安稳了，他开始盘算着怎么再到中国去赚钱。

　　第二次“旅游”来中国

　　魏文通知道，像上次那样贸然前去是不妥的，不仅工资得不到保证，工作能不能找得到还是个问题。后来，他找到了当地一个劳务中介公司，那个中介公司正在帮浙江诸暨大唐的一家袜厂招聘工人。

　　魏文通交了几百元报名费的两天后，中介公司通知他去面试。面试的时候，魏文通身边挤满了人，他数了一下，至少有200人。

　　面试官是这家袜厂的老板杨某。杨某的袜厂在当地属中等偏小企业，多年来一直受“民工荒”、“招工难”的困扰。2010年5月，杨某在越南谈生意时，听说能找到“价廉物美”的越南工人，就通过劳务中介公司发布了招聘消息。

　　这一年来，魏文通的中国话练习得比较流利，再加上其对中国有所了解，杨某选中了魏文通和其他27名越南人，并为其办理了一个月的旅游签证，以旅游的名义进入我国境内。

　　据介绍，越南劳工非法入境有个常见的路线图——

　　中方工厂出现用工缺口，愿意出钱请人组织工人进厂——越方组织者在越南组织想到中国务工的劳工——办理短期旅游签证或通过边境小道，分批将越南劳工偷运进入中国——由中国方面的组织者安排接待，绕过公安检查站——可以直接送入工厂打工。

　　魏文通等28人就是通过上述的线路图，再次顺利进入中国境内。他们下车的地方，已是异国的大小工厂。

　　以前在广东打工的时候，魏文通感觉其他工友对自己这群“老外”见怪不怪了，而在地处长江三角地区的这家袜厂里，其他工友对自己感觉较为新奇，有事没事就爱上前搭讪。

　　“不幸”的是，在当地有关部门日前组织开展的整治“三非”(非法入境、非法居留、非法就业)的专项行动中，魏文通等28名“老外”浮出水面。

　　根据公安部规定，凡属非法入境或非法居留的外国人，不管是否在联合国难民署登记，滞留地公安机关都要“发现一个，查处一个，遣送一个”。魏文通等28人被当地警方遣送回国，而雇佣他们的老板，还被行政处罚两万多元。

　　在被遣送回国时，魏文通显得十分不舍。在接受调查时，魏文通说：“在越南，做同样的活，每月只能挣中国三分之一的工钱，所以，我们国家很多人希望能来中国打工。”

　　魏文通还会不会来中国？目前，这个问题没有答案。

　　按照魏文通的思维，或许他又在准备“潜入”中国，或者他已经“潜入”中国了。同样欢迎他们“潜入”的，还有一些备受招工困扰的中小企业，这些企业遍布珠三角、长三角。

　　“洋黑工”的地下产业链

　　在我国“民工荒”的背景下，一些东南亚国家平民通过各种地下途径，进入我国非法就业。记者调查发现，继珠三角后，经济发达的长三角地区或将成“洋黑工”的掘金首选地。

　　“洋黑工”转战长三角

　　在2008年金融危机中，一些外向型企业遭受了沉重打击，一些企业破产倒闭，外地工人被迫回家。而随着外部市场的转暖，2009年各地经营生产又繁忙起来，“招工难”、“民工荒”现象频现。于是，就有不少越南、缅甸的工人偷渡入境打工。

　　据了解，越南、缅甸的“洋黑工”，工资只需中国工人的一半，甚至更少。与目前的中国劳动力成本相比，他们更具吸引力。

　　2009年6月，浙江省绍兴县查处了两名非法“洋黑工”；2010年4月，4名缅甸人到浙江诸暨某袜厂做织袜工，6月中旬被有关部门全部遣送出境；同年6月，浙江诸暨警方查处了某袜厂28名越南黑工，上文中的魏文通等人被遣送回国。

　　不少“洋黑工”的说法和魏文通相似：在自己国家工资低，所以，想到中国打工。

　　而招聘这些“洋黑工”企业的说法也是如出一辙：实在招不到国内工人，才出此下策。

　　“我们企业处于产业链末端，利润本来就很低，而如果国家允许，我是很欢迎越南工人来工作的。”不少劳动密集型企业表示，愿意通过这种地下形式招聘“老外”：“他们不需要缴纳各种保险，也不会嚷着涨工资，也不像中国工人那样，春节、中秋都会回老家，对工厂生产造成影响。”

　　据记者了解，“洋黑工”多年前就出现在珠三角地区，在广东珠海、广州等地，“洋黑工”是很多中小企业心照不宣的事情。而近年来，随着纺织、机械、五金等劳动密集型经济的快速发展，长三角地区成了“洋黑工”淘金的新目标。

　　但到底有多少“洋黑工”？有关部门表示，由于“洋黑工”都是秘密使用的，整体数据难以统计。“但从最近几次检查来看，个别小企业雇佣‘洋黑工’有扩大的趋势。”诸暨当地一名相关人员如是说。

　　偷渡已形成地下产业链

　　由于越南在地理上同中国毗邻，因而当地边境居民历来都有着很密切的往来，他们甚至跨国界而居，隔界河相望，通婚互市，走亲串戚，亲如一家。这样的情况在老挝、缅甸与中国边境地区同样存在，也有老挝和缅甸非法劳工出现在我国内地。

　　据媒体报道，在1020公里长的广西中越陆地边境线上，越南人只需步行几分钟就可以进入中国，每天都有越南人通过边境小道非法进入中国境内，然后，买张车票畅通无阻地到达各大城市，他们中不少人就是为打工赚钱而来。

　　而近年来查处的案例表明，在“洋黑工”的问题上，已形成了规模性涌入，一些非法中介利用收费较低之便，私自开展对中国劳务输出业务。越南劳工进入中国，特别是进入一些路途遥远的腹地，都已经有专门的人提供帮助，形成了物色人选、帮助入境、联系工厂和接送带路等环节的“一条龙服务”。

　　据介绍，在越南介绍工人到中国境内打工的劳务中介公司很多，登记在册的就有4 0 0多家，还有很多地下的。他们一般通过组织偷渡或者旅游签证的方式介绍入境，并获取每人200～500元不等的利润。在越南，依靠介绍“洋黑工”入境，已经有不少劳务中介公司老板走上了“致富”之路。

　　“处罚成本太低，不能有效制止外国人非法进入我国务工的现象。”有专家指出，尽管相关执法部门不断加强对“洋黑工”的查处，但要堵住“洋黑工”入境漏洞实非易事——1000多公里的中越边境，山水相连的地理条件，偷渡者通过小道或者越过界河，几分钟就能穿过国境线。

　　考验我国劳动力市场

　　“洋黑工”潮几乎与“用工荒”同步，折射了我国的巨大劳动力危机。

　　“洋黑工”问题已引起有关部门的高度重视。近年来，在公安部的统一部署下，各地公安部门多次开展整治“三非”专项行动，发动群众提供、举报“三非”线索。但由于利益诱惑，“洋黑工”受到个别中小企业的青睐，“洋黑工”事件在各地也时有发生。

　　记者算了一笔账，如上述诸暨某袜厂雇佣的28名“洋黑工”，以每人每月比国内工人少600元工资计，一个月仅工资支出就可节省1.7万元。

　　业内人士认为，在当前国内“招工难”的状况下，劳动力成本进一步上升，或许会有更多企业，尤其是技术含量低的传统加工制造企业，不惜冒着被罚款的风险，非法雇佣“洋黑工”。在满足企业正常生产的同时，用降低人力成本提高企业效益。

　　据了解，2009年年底，我国城镇登记失业率为4.3%，实有城镇登记失业人员921万人。浙江省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厅巡视员王国益指出，在当前情况下，“洋黑工”一旦大量涌入中国，将会对我国低端劳动力市场带来很大考验。

　　但也有学者批评，外国人就业制度过于苛刻。长江商学院高级研究员罗天昊认为，随着“洋黑工”在全国蔓延的态势，中国应当给予正当移民劳工合法身份，并随着中国户籍制度的逐步改善，加速这一进程。

　　企业转型升级是关键

　　28名“老外”被遣送回国后，杨某的工厂又多了一些空置设备，他依然面临着国内工人招不到、“洋黑工”无法引进的困境。而在每次开展的“三非”专项行动中，都有企业面临着类似的困境。

　　生产效率低→需要大量工人→企业招工难→“洋黑工”出现←减少人力成本←降低生产成本←维护现有较低利润←企业利润低。

　　在近期对“洋黑工”事件的调查中，记者总结出“洋黑工”出现的两个直接原因：生产效率低、企业利润低。而在上述诸多“箭头”的背后，折射出劳动密集型企业转型升级的迫切。

　　中小加工企业无技术、无品牌，产品利润低，他们只有不断降低成本，才能维持当前的较低利润率。专家指出，有了境外低成本劳动力，让生产成本降低成为可能，这是“洋黑工”屡禁不绝的根本原因。

　　不可否认，在过去30多年里，劳动密集型产业作出了诸多贡献。依托我国丰富的劳动力资源，发展出口加工业，使“Made in China”——“中国制造”风靡世界。

　　而在网络上，“M a d e i nChina”现在被一些网友译为“山寨”。要想让中小企业从“生产车间”变身“企业总部”，除了提高生产技术，品牌建设也要摆上日程。

　　记者在采访中了解到，除了提高企业品牌意识、提升产品竞争力外，还有一些企业尝试着“走出去”，在越南等国家建立生产基地。

　　就拿绍兴来说，近年来，该市越美集团、达亨集团、海亮集团分别在国外兴建了尼日利亚纺织工业园区、博茨瓦纳纺织工业园区、越南龙江工业园区。其中的越南龙江工业园区目前已有9家中国企业入住，其中不乏正元袜业、双达木业等劳动密集型企业。

　　有关人士也认为，这不仅能消除、规避国际市场贸易壁垒给企业带来的不利影响，还可以享受国外的优惠政策和人力资源成本优势。